在管理處的人趕過來之前，玉衡他們先碰見了原家的人。不是什麽門中弟子或是管家之類， 而是真正掌權的人， 也就是原家這一任的掌門人原俊雄。隨他一起的， 還有幾個高層， 原玉澤也來了。

一行人匆匆趕來，雖然面上神色看起來是比較鎮定的，但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眼底的一縷焦急之色，又夾雜了些許微不可查的慌亂。

籠罩在原家大宅上空的陣法，大陣套小陣，環環相扣， 變幻無窮。這個陣法已經沿用了數千年的時間， 不止如此， 就連這片土地上的建築，這些林立的亭臺樓閣，雕梁畫棟，同樣屹立數千年而不倒不朽， 一如舊時的樣子， 時光仿佛忘卻了它們一般。

原家一代一代流傳至今，不是沒有人試圖去改動這個陣法，可是真正動手的時候，卻發現根本沒辦法下手，每一處都極近完美，仿佛是出自神明之手， 而非人類的作品。

最後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總之這麽多年來，這個陣法，從來沒有出過半點錯漏。某種意義上來說，被其籠罩其中的原家，可以算得上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玉衡他們是第一批不請自來並且沒有被發現的人，甚至朝夕在囚牢深處的實驗室裏殺了人，那些痛苦的慘叫聲與妖魔的歡呼聲，都被盡數困在這個空間裏，沒有傳出去一絲一毫。在這個時候，原家的其他人，都仍舊沒有察覺到有外認出闖入。

直到玉衡動手，將陣法打開了一個缺口，解除對信號的屏蔽，原家人才察覺到情況不對。

彼時原家的掌門人原俊雄和幾個高層以及原玉澤，正在書房商量事情，察覺到這邊的情況，便匆匆趕來。

當初在建立這個實驗室的時候，原俊雄不是沒想過會有秘密被發現的一天，但是他設想中的最壞結果，也不過是被管理處發現，他連應對之策都想好了——推兩個有點分量的人出去，將一切責任攬下，將原家撇得幹幹凈凈。

一路上，原俊雄等人想過很多種情況，但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會在這個不能對外界公開，甚至不能讓原家的絕大多數弟子知道的秘密之地，看到玉衡一行人。

特別是站在玉衡旁邊的朝夕，雖然他面上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一點也看不出生氣憤怒的樣子，但是實驗室裏死去的人，以及那道籠罩整個空間的恐怖氣息，都在無聲的訴說著他的態度。

一瞬間，原俊雄腦子裏充斥著兩個字——完了。

而對比原俊雄以及原家幾個高層，原玉澤則是完全不一樣的反應。

震驚，憤怒，難以置信……眼前的這一切，對他來說，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在這個地方生活了二十多年，頂著原家少爺的身份，卻不知道這後面是一間實驗室！

“父親……”無法去形容此刻的心情，原玉澤看向旁邊的原俊雄，想要一個解釋。可是當看清楚原俊雄此刻的表情後，原玉澤只覺得，一顆心瞬間沈了下去。

……

在一片痛苦的哀嚎與狂熱的歡呼聲中，兩邊的人靜靜對視了片刻，最後是阿白先開的口，沒有半句客套的話，直接說道，“再有一段時間，管理處的人就該過來，在那之前，我的主人，想聽原家主你說為什麽。”

說完之後，阿白略微停頓了片刻，換上一種微微有些低沈的、聽起來很危險的聲音繼續說，“你所看到的這些，只是小小的‘禮物’，原家主你若是不想收到更多這樣的‘禮物’的話，最好配合一點。”

雖然玉衡已經攔下了朝夕想要毀滅這一切的意圖，但並不妨礙阿白用這一點來威脅原家人，因為他們並不知道。

他的威脅無疑是有用的，因為原俊雄原本就難看的臉色，在他話音落下後，頓時又加重幾分。

“你們想知道什麽？”

“這間實驗室有關的一切，什麽時候建的，目的是什麽……”

……

實驗室建立的時間，其實並不長，差不多是在七年前，外面的囚牢重新啟用，它隨後便開始秘密建造，前後花了大概半年左右的時間，就正式投入使用。

在實驗室建成之前，原家的弟子，也會外出修行，驅妖除魔收惡靈。所做之事，跟管理處的人其實是差不多的，區別只是他們不像管理處那樣，凡事按照規矩來辦，對於害人的妖魔鬼怪，基本都是直接處理了，再由處理事情的人做一個簡單的記錄，附上信物一份，修行結束回到原家後，提交給負責記錄的人。

但是在實驗室建成之後，這種延續了多年的傳統，就被打破了。此後但凡原家弟子外出修行，遇到有害人的妖魔鬼怪，能抓活的，盡可能抓活的，退一步的話，受傷了也沒關系，最最最差，也要把屍體帶回來。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不能理解，但他們已經習慣了遵從命令，所以也不曾多問，漸漸的就變成了習慣，反正就是多一道程序而已。

但因為制約力量的存在，能穿過‘門’來到現世的妖魔，是十分有限的，就算加上本土特產的妖怪和惡靈，數量也多不到哪裏去，除去遍布各個城市的異常生物管理處以及四處游歷的其他玄門中人的份額後，落到原家手中的，就更少了。

而妖魔鬼怪又不是割完一茬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長出新的來的韭菜，只會越抓越少。

於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問題就出來了——

抓到的妖魔，無法滿足實驗室的需求。

為此原家高層把這個事當成任務發布下去，再跟修行資源掛鉤，逼迫門下弟子去抓更多的妖魔，最終導致他們外出修行的頻率越來越高，且時間也越來越長。

這樣惡性循環下來，為了完成任務，原家弟子們不斷的突破底線，從最初的只抓害人的妖魔鬼怪，變成守著‘門’，出來一個抓一個，到最後，只要是妖魔鬼怪，什麽都不管直接掛了，甚至就連在管理處登記了的，也悄悄抓了。

……

“你們抓這些妖魔到這裏來，是為了什麽？”阿白問。

……

無論是囚牢的重新啟用，還是秘密建造的實驗室，還有這些被抓回來的妖魔，都是為了一個人——

原安雅。

“她是我原家的‘守門人’，肩負守護這個世界的重任。黃昏之後的逢魔之時，天地之間制約的力量會衰退，最為薄弱之處，就會‘門’的所在，連接三個世界，無盡深淵，虛無世界，以及現實……”

守門人的存在，是為了彌補從黃昏日落之後到第二天太陽升起這段時間裏，衰退的制約力量，將‘門’的數量以及開啟的時間，盡可能的縮小與縮短。

這是只有守門人才能做到的事，其他人根本辦不到，也沒辦法插手。

但是原安雅卻出了問題。

“她的力量，沒有記載之中所說的那麽強大，並且的她的身體不知為何，一天比一天差，好幾次命懸一線……”

這就導致了逢魔之時開始後，制約力量的缺失，敞開的‘門’數量增多，開啟的時間也更長，更多的妖魔穿過‘門’來到現世。

……

原俊雄的話聽起來，條理清晰，似乎沒什麽問題。

這是人類的世界，為了人類的安全，只能犧牲妖魔鬼怪了。站在人類的角度來看，某種意義上，這還算得上是英雄一般的存在。

撇開立場問題不談。

阿白註意到一點，“按照你的說法，在相關記載中，原安雅這種情況，是第一次出現，而在她之前，歷任的原家守門人，從來沒有出過問題，對吧？”

原俊雄點頭，“對。”

“既然這是第一例，這之前又完全沒有任何記載……”阿白盯著原俊雄，質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用妖魔來煉藥，可以補充她的力量的？”

生長在無盡深淵的妖魔，與現世之中的修行者，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力量體系，相互克制，正常人都不會想拿其中一種去補另一種。退一萬步來說，在試過了所有可能的辦法都失敗後，真的想要劍走偏鋒，放手一搏，從妖魔身上找機會，這不是不可以，問題在於，從毫無基礎的試驗到最終成品出來，這會是一個漫長到難以想象的過程，其中需要攻克的難關太多了。

但是原家呢？先啟用囚牢，隨後建實驗室，緊接著開始投入使用，這一切在半年左右的時間就完成了，就像是一開始就有藍圖，照章辦事，而不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情況下的摸索。

由不得人不懷疑。

原俊雄聞言，神情相較之前，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微微有些意外，似乎一早就料到阿白會問這個問題一般。

他的視線從在場眾人身上掃過，又很快收回來，“有個人，又或者是什麽東西，整個籠罩在一件巨大的黑袍之中，五官隱於黑暗，只依稀能看出人類的輪廓，說著人類的話，但是聲音分不清是男還是女。在原安雅又一次命懸一線的時候，他出現了，出手穩住了她的狀態，而後告訴了我這個辦法，不僅可以保住她的命，還能一點點補上她不足的力量……”

“你這樣的人，會這麽容易就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生物說的話嗎？”阿白問。

答案想都不用想，是不可能。

原俊雄搖頭，“我自然是不信他的，並且並且防備著他，思考他的用心……但最後發現，我根本沒有選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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